在香港逛書店,是從搭電梯開始的。
由於地租昂貴,香港許多店舖都開在高樓層,書店尤然,故也多了「二樓書店」或「樓上書店」的雅號。這些書店隱身鬧區如銅鑼灣、旺角等處的商業大樓,必須穿過仄逼的樓梯或搭乘狹小的電梯(或兩者都要)才能抵達。
由於香港計算樓層的方式和台灣不同,我們的「一樓」是他們的「地下」(ground floor, G/F),有的樓面又介於上下層梯間,有時候真搞不懂實際上人到底在哪層樓,貼在一堆塗鴉中的貼紙寫著「按7字」,那就7樓吧。灣仔的富德樓也好,旺角的序言也好,每一次去,都在搭電梯的時候,覺得一場冒險就要展開。
所以當許多人聽到銅鑼灣書店要開在十樓時,擔心便利慣了的台灣人不會上樓,我卻忍不住暗自慶幸這真是個太好的選擇,是個自私的讀者。
在開幕一陣子之後,我挑了一個週六到中山區逛書店。我這人性格彆扭,在小空間裡容易不自在。週末店裡客人多,可以分散注意力。銅鑼灣書店所在大廈的入口比起香港是明亮寬敞多了,但還是莫名有種好像回到香港的感覺。一出電梯就能看到門口的店招和告示欄,當然沒貼得像香港那樣誇張。不過在此要老實招認,其實我在香港很少登門造訪,因為自己就是同在銅鑼灣賣書的人,下了班真的只想回家。
店的大小和我想的差不多,書櫃也是⋯⋯應該說就是一間香港樓上書店的樣子。到的時候店裡有一組三個女生正和林生聊天,其中一位熱烈地說著自己在香港時的經驗,最後央著合照,又要林生注意健康,他淡然回應「一起,一起」。另一位男學生好像在店裡逛了很久,結完帳後說還要留下來等朋友。也是按耐不住興奮地說自己已經來了三次,「又拿到一個袋子了,好開心」。我想開幕以來應該有很多這樣熱血的人上門光顧、拜訪吧。
沒人攀談的時候,林生在櫃檯忙著進貨,陸續有客人進出,大約隨時都有三、五人。我一邊觀察著其他客人,一邊掃視櫃上藏書。中島上的中國、香港、台灣議題自然最吸睛,四周高櫃的古典文學、希臘悲劇、志文文庫,也看得出店主對閱讀底蘊的堅持。
我在這裡買了心心念念的《天愈黑,星愈亮》(是最後一本),還有前一天才聽說停售的《Breakazine》60期「勇氣不滅」,本來盤算著是不是用粵語說幾句什麼呢(更多是因為我很想念廣東話),但畢竟不是我的個性,只問了能否拍照。獲得許可後,我在店裡邊繞邊看要往哪裡拍比較好,林生卻從櫃檯走出來用他的港腔華語問:「要不要我幫你拍啊?」我笑著搖搖頭,脫口而出的卻是「唔使喇!」
我想這陣子他一定看過各式各樣的客人,大概也不會覺得我有多怪吧。
本來這個時期應該是我回香港訪友的日子,也曾期待疫情緩和之後的機會,但惡法落閘難有回頭之日。我還記得自己去年去廣州工作,結束後搭高鐵到香港,直到出西九龍才放下緊繃鬆了一口氣,那口氣如今被奪走了。也許在天光之前,銅鑼灣書店會是我一解思念的去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