按:原本只想聊記書展心得,沒想到寫太長了,放在medium備存。因為完全沒拍照,文中圖片皆取自公開資料,如需取下請告知。
出版人的相聚一刻
本來對書展興致缺缺,結果完全不是那麼回事啊。年後一週正好比較忙,一天只能去一下下。第一天傍晚趕著去換證(我不會從外面走到基隆路入口……),換完穿過會場發現人比想像中多,本來想逛的,但沒做好人擠人的心理準備就先閃了。第二天下午從正門口進去(側門人太多),才進門就遇到信義店的採購拉著行李箱,我心想難不成是來大掃貨,原來這次波蘭館想要擺一個小攤位賣《獵魔士》等活動相關書目,就委託誠品進駐,世貿的場子地利之便,都是信義店負責(但也就到今年為止了)。因為銷售比預期好,採購親自送書來補。
遇上這採購朋友,就想起很多年前我也以書店店員的身分站過書展會場,應該是那書店最後一次參展,照例賣的是英文書。畢竟書店和出版社不同,後者都是賣自家商品,書店則是賣別人的商品,總得做出區隔才行。不過英文書的閱讀人口有限,生意都很清淡,對品牌似乎也沒什麼宣傳效益,往後就沒再參加了。
進門之後先繞去熟識的攤位打招呼,時隔三年,不僅台灣參展社方卯足全力,久違的香港朋友也藉此機會來訪,只顧著聊天,連買書都來不及,只好隔天又去一次。在書店工作時逛書展通常跟著前輩一家家拜訪,不至於在攤位上聊太多公事,但還是比較接近洽公。開始在書展買書是2013年以後的事,想買的書總是那麼多,一半在書展買,剩下的留給書店。
這兩天我都在綜合出版社攤位逛,共和國仍然熱情推銷閱讀護照,我好像拒絕了一個女生三次(這是個很好的方案,但是我不想參加),第三次時他竟然邊走開邊murmur:「你手上的書用這個方案明明超划算的……」語氣裡有一種真誠的扼腕,我覺得好可愛,希望他可以留在這個產業。
轉到另一攤位,朋友忙進忙出還是偷閒和我敘舊,又順手介紹了同事給我。雖然著實不擅社交,在這樣的場合大家無論如何總是高高興興的,初次見面也能找到共通話題。即使書店向來不屬於出版的核心,即使我只是一個跟這行業有一點點關係的普通讀者,但當下我真正回想起,疫情之前,其實許多人和我一樣,期待著一年一度的相聚。
最後一天我又再去書展,除了與朋友有約,也發現繞了兩天還有很多攤位沒逛到(應該發現了吧,我是路痴)。週末入場得排隊,我亮出證件無視人潮,那麼一瞬間覺得走路有風。還是有出版社擺出陳年庫存低價促銷,我就這樣多買了幾本手工書,很有挖寶的樂趣。還跟著網友在社群上的照片,才找到中研院的美麗攤位(他們的植物耳環如果能商品化絕對買爆),逛累了就在「工地」後面休息,和朋友聊天,希望很快再見。
別想著「名利雙收」,才可能找出解方
面對書展「回歸」,出版人各有想法。本來就有無役不與的和冷眼旁觀的,前者或許著眼於銷售業績、想要打出品牌、與讀者直接互動、新書宣傳;後者則可能因為人力吃緊、評估後不敷成本、甚至不認同書展的形式與意義。在我入行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,書展是平淡無奇的叫賣場,約莫2016、17年,各出版社紛紛「犧牲」賣坪挪作講座空間 — — 我都還記得第一個這麼做的單位,曾聽聞內部可是受到很多質疑和討論的 — — 轉瞬又變成幾天之內講座次數達到上千場的驚人數字,開始抱怨攤位之間互相干擾。到底要怎樣才滿意呢?我可能孤陋寡聞,怎麼沒聽過有人批評動漫展是「大拜拜」?(況且,「大拜拜」又怎麼了?)說真的,我不認為讀者介意那些干擾,他們很清楚自己要什麼。或許增設沙龍(錯落在展場各處)有些可能性,但那跟直接在攤位上辦活動還是不一樣的,愈不受打擾的空間,也就表示人流愈分離。要求攤位錯開時間則是個數學問題,算一下就知道有多複雜,而且冷門時段可能根本沒人要。
(稍微岔個題。以往講座場地還沒那麼多的時候,有些場次會外溢到信義店。書展期間作家的簽名書如果有多,也會拿到信義店去擺。但既然已經闢了場地,展場有現成的人流、宣傳,比起勞師動眾去書店,成本各種節省。再說,信義店的forum好像也不租了吧,疫情之後變成企劃展區,賣東西比較實際。曾被問過「書展對書店營運是否有影響」,間接的可能有,但那是通路之間藉機促銷的競爭,與書展本身無關。以信義店而言,因為展場的品項畢竟有限,反而會帶動讀者到店裡買其他的書,只是現在可能都轉向網路了。)
做生意最理想的是名利雙收,但大多數時候我們只能選一個。今年不少討論圍繞著「周邊商品」熱賣、整體提袋率降低。我讀到時在心裡偷笑,反應這麼慢,現在你們知道書店難做了吧。我在書展買書不太會因為折扣增減購買數量,但當「折扣跟外面差不多」時確實可能會選擇後續到書店消費,畢竟我是書店人。各位出版同業先進,放任折扣血流成河,打到骨折還是吸引不到和以往一樣多的人,誰造的孽呢?
周邊商品換句話說就是品牌行銷。商品有哏、讓讀者產生共鳴是關鍵。比如頗受歡迎的「讀字工地」打火機,思考方式遠非「某一本書的贈品」,而是整個「讀字公民」品牌的認同感(99元100個,完售也不是業績主力)。書展對我來說有個很重要的功能,就是讓我看到「這家出版社今年要說什麼」。攤位門口放誰的書、海報輸出哪些作者,乃至帶哪些書到展場賣,是我關注的重點。或許我是把逛書店那一套拿來展場了,但讀者對出版社的概念真的很薄弱耶,平常完全受制於通路分類,社群經營又沒人看(我說太直白了嗎),在攤位宣示主張可不正是大好機會?五十萬人次的能見度,就算打對折也比臉書觸及率高幾十倍吧。
場租才真正是書展最大的問題。書展與其他商展不同(正如書與其他商品不同),單價低、種類多,要應付世貿的租金實在太辛苦,最基本的裝補也是一筆費用。理論上門票應該要能作為一部分補貼,但因為閱讀人口衰退,一直都有人倡議免費入場(學生免費就是這幾年的事),「跟民眾多收點錢」這種話根本沒人有種講出口。有同業提到演講一日券(以五百、一千之類的金額販售,購買這種券的讀者才可以聽講座),這概念相當不錯,但我上面說的「讀者不介意」就不成立了,只要不是環境良好的封閉空間,收費講座就不可行。全收費講座我不認為符合台灣的讀者期待,頂多只能並行,稍微紓解講座打架的問題。
要在書展大賺一筆的想法可以放棄了,我仍認為書展是一個讓出版社與讀者接觸的難得機會,無論進場的人是愛看書還是愛看熱鬧,面對面的經驗絕對無法被社群替代。大家之所以對書展有那麼多高見,還不都是因為錢難賺嗎?如果解決場租的問題,參展壓力就小得多了,其他的都可以討論、嘗試,很多事沒實際做下去不會知道結果,能用錢解決的真不是難事,就看主事者腦袋通不通了。